蕭蕭(作家)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痹诎l(fā)飾還沒有繽紛的古代,簪花幾乎就是女人們的最愛。
唐代周防所繪《簪花仕女圖》,就生動地再現(xiàn)了這搖曳的風(fēng)情—庭院深處,仕女和侍者,露胸披紗,動作悠閑,或拈花、拍蝶、戲犬、賞鶴,或徐行、懶坐,其服裝、眉目、表情不盡相同,卻偏偏在豐頤厚體處演繹著共同的古典神韻—高髻簪花。頭簪牡丹的仕女,“綠艷閑且靜,紅衣淺復(fù)深?;ㄐ某钣麛?,春色豈知心”(王維《紅牡丹》);髻插荷花的仕女,空靈如水墨,不由得讓人想起江南,“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頭戴海棠花的仕女,則道盡了“東風(fēng)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zhuǎn)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蘇軾《海棠》)。
頭簪鮮花,作為中國的習(xí)俗最早可以追溯到漢代,在女子之間甚為風(fēng)行。四時風(fēng)景皆不同,可供選擇的所簪之花也就越發(fā)豐富多彩起來,它可以是茱萸、薔薇、梅花、杏花,也可以是棠梨、玫瑰、茉莉、牡丹和芍藥?;ㄩ_千萬朵,想簪什么花全憑心底的喜好。簪花在鬢的女子閑適靜好,如花似仙,她們在文人墨客的詩篇里一再出現(xiàn)。如元稹的《村花晚》:“三春已暮桃李傷,棠梨花白蔓菁黃。村中女兒爭摘將,插刺頭鬢相夸張?!贝喝者t遲,少女的青春容顏和姣美的花朵相映成趣。李清照更是在《減字木蘭花》中直截了當(dāng)?shù)貙懙溃骸百u花擔(dān)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短短數(shù)語,道盡了為悅己者容的迫切和忐忑之情。在這里,所簪之花已變成愛的道具,花雖無語,卻勝過山高水長。
一直以為簪花是女人的專利,實際上,唐朝已有男子簪花的現(xiàn)象,到了宋朝更日益普遍,例如,《宋史·輿服志》載:“中興,郊祀,明堂禮畢回鑾,臣僚及扈從并簪花,恭謝日亦如之?!边@說明當(dāng)時參加重要典禮的百官及隨侍人員都要簪花。
頗有意趣的是《水滸傳》中的男子也簪花,且簪得別有一番風(fēng)情。短命二郎阮小五一出場便是“斜戴著一頂破頭巾,鬢邊插朵石榴花,披著一領(lǐng)舊布衫,露出胸前刺著的青郁郁的一個豹子來”;小霸王周通到劉太公莊上搶親,“小嘍啰頭巾邊亂插著野花”;“病關(guān)索”楊雄在薊州做兩院押獄,“鬢邊愛插翠芙蓉”;“人都羨英雄領(lǐng)袖”的浪子燕青,則是“腰間斜插名人扇,鬢邊常簪四季花”。英雄好漢與簪花,從表面上看相去甚遠,像光著脖子打領(lǐng)帶。但在通俗小說的演繹里,彼時,鮮花與草莽、嬌艷與粗獷,卻像咖啡加了伴侶,細品之下,又驚見其相得益彰之韻。可見,簪花的至高境界是大俗大雅。
由大俗大雅延伸到風(fēng)雅,不能不提傳說中的“四相簪花宴”?!秹粝P談》記載:慶歷年間,韓琦以資政殿學(xué)士的身份鎮(zhèn)守淮南,后花園中有一株芍藥忽然開花四枝,花色紅又艷、花蕊嬌而黃,這韓琦乃性情中人,爽性就此開宴會,宴請王硅、王安石、陳升之三位貴客前來觀賞,以應(yīng)四花之瑞。席間飲酒作詩興之所至,爽性把花剪下,四人各簪一枝。此后30年間,這四人先后坐上了宰相之位,芍藥因此被稱為“花相”。
一枝花可以豐美一場人生,這也許就是古人對簪花最高的贊譽吧!簪一朵花在鬢,美得心旌搖動,卻道是人生如花、花如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