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傳說 之五 席慕蓉 中國臺灣 憂傷的來源 其實起源于豐盈之后的 那種空蕪 對生命 對內(nèi)里的激情 我們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知足 在每一回首處 總有我們曾經(jīng)計劃 卻不曾結(jié)果 不曾生長 不曾栽植的樹 總有些 不能忘記 又不能放棄的心愿 總有些 不忍不舍 又不肯去觸犯的界限 期待中的節(jié)日 因此仿佛從未來臨 排練好的角色 也因此 從來不能夠按照原來的計劃上演 星空中存在著 無數(shù)還沒能發(fā)現(xiàn)的黑洞 行走在人群之中 我們的熱血慢慢流空 逐漸開始懷疑起 今日與昨日 自己真正的面容 （匍匐于泥濘之間 我依然要問你 那樣的夜晚去了哪里） 為什么天空中不斷有流星劃過 然后隕滅 為什么 一朵曇花只能在夏夜 靜靜綻放 然后凋謝 匍匐于泥濘之間 我含淚問你 為什么 為什么時光 它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為什么只有它可以 浪擲著一切的美 一切的愛 一切對我們曾經(jīng)是那樣珍貴難求的 溫柔的記憶 匍匐于泥濘之間 我含淚問你 到了最后的最后 是不是 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 不能傳達任何的 訊息 我們的世界逐漸冷卻 然后熄滅 而時空依然無限 星云連綿 如果露珠是草木的虛榮 星球是宇宙的眩耀 那么 我們在日落之后才開始的種種遭逢 會不會 只是時光它唇邊一句短短的詩 一抹不易察覺的 微笑 回聲 如果有人一定要追問我 結(jié)果如何 我恐怕就無法回答 我只知道 所有的線索 也許就此斷落 也許還會 在星座與星座之間 伸延漂泊 在夏天的夜晚 也許 還會有生命重新前來 和我們此刻一樣 靜靜聆聽 那從星空中傳來的 極輕極遙遠的 回音 ———1986.0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