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春韻
繩蘭柱
隨著“立春”節(jié)氣的到來,春天的腳步聲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微風悄無聲息地稀釋著嚴寒,拂在臉上明顯柔和了許多。漫步在故鄉(xiāng)的田埂上,泥土的芳香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浮想聯(lián)翩。雖然沒有江南的草長鶯飛,姹紫嫣紅,春的氣息卻也日漸濃郁起來。佇立村頭放眼望去,匍匐在大田里的冬小麥,正在慢慢褪下黛青色的冬裝,代之而來的是滿眼翠綠。仿佛一夜之間,地里冒出了數(shù)不清的蟲蟲蟻蟻,就連天上的麻雀,也似乎比冬天多了許多。腳下的片片野草盡管還被枯葉覆蓋著,但定睛細看不難發(fā)現(xiàn),貼著地皮的草根上已泛出了淡淡的綠色,就連那些冬季被人燒荒的地頭上、溝渠里,黑糊糊的灰燼下,也已經點綴了星星點點的綠意。暖融融的陽光眷顧著街頭巷尾,田間地頭,少了些冬日的冷漠,多了些春天的溫柔,猶如一位多情的少女,惹人愛憐。家家戶戶房前屋后慢慢消融的積雪,混雜著磚頭瓦塊、柴草棍棒,組成了一幅幅圖畫,隨著雪的融化每天變幻著不同的造型。一群群覓食的麻雀起起落落,不時在雪水交融的農家院落里補上一朵朵小花,為畫面增添了幾許神韻。房檐下一排水口上的“冰掛”,在陽光的照耀下“滴滴嗒嗒”落下串串玉珠,不停地為畫面配著動聽的樂曲,引來孩子們停下腳步,好奇地觀望著。村口溝沿上長著一排高高大大的柳樹,春風給柳梢早早染上了一層鵝黃色,長短不一的枝條隨風搖曳,似乎在以翩翩的舞姿向世人宣示,是它第一個迎接了春的到來。從不遠處幾棵老棗樹的沉默中,我似乎讀到了它對張揚的柳樹不以為然。面對春光的誘惑,棗樹內斂著,謙讓著,借助春的力量,從腳下貧瘠的坡坡沿沿里汲取著不算豐富的養(yǎng)分,默默地積蓄著力量。萬木蔥蘢、百花競放時節(jié),棗樹直指蒼穹的枝條上,才漸漸露出它那鐵青的生命底色。一直等到百花日漸凋零的初夏時節(jié),棗樹才肯開出密密麻麻、毫不顯眼的小黃花,似乎在有意彰顯著“不與百花爭春色,愿為無伴獨一枝”的個性。而秋天到來時,棗樹的果實卻是老幼皆宜不可或缺的滋補佳品,它堅硬細密的樹干更是過去制作傳統(tǒng)農具的上等木材。盡管棗樹在一眾同類中顯得近乎卑微,但它對人類的貢獻卻比其它同伴毫不遜色。這,或許正是我在家鄉(xiāng)眾多樹木中對棗樹情有獨鐘的原因吧?!疤一ㄩ_,杏花謝,桃花管杏花叫姐姐”,這是兒時常聽大人們念叨的一句民謠。紅紅的桃花,粉白的杏花,翠綠的麥田,泛青的野草,田邊地頭各色蔬菜小花,和漸次長出綠葉的樹木一起,把故鄉(xiāng)的春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機盎然,充滿詩情畫意。成群的燕子從遙遠的南方飛了回來。來不及休息嬉耍,勤勞的燕子便開始急急的銜泥筑巢,為生計奔波。人們的屋檐下,門洞里,窗戶上邊,到處可見一個個工藝品似的燕窩。過不多久,燕子們有了自己的后代。辛勤的燕子父母不知疲倦地奔波在原野,捉來小蟲哺育張著小嘴嗷嗷待哺的子女們。街上忽然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叫罵聲,一個小男孩前邊飛快地逃,母親手拿笤帚疙瘩氣喘吁吁地追趕叫罵。原來,調皮的小家伙手拿竹竿,把自家屋門口上燕子辛辛苦苦筑就的家園捅了個稀巴爛。剛從田野飛回來的一雙燕子,看著自己多日的辛勞化為烏有,落在院中的棗樹上痛苦地張望著。殘酷的現(xiàn)實給了它們當頭一棒,就像人類歷經了一場劫難一樣,藏起悲傷從頭再來,成了它們唯一的選擇。春天的陽光灑落在大地上,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用溫暖的大手撫慰著受盡嚴冬折磨的世間萬物。街上“曬暖”的老人們,臉上的皺紋似乎舒展了許多,話語也不知不覺密了起來。家家院子里的晾衣繩上,搭滿了花花綠綠的棉被棉衣,勤勞的家庭主婦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迎接著冬去春來。剛剛換下厚棉衣棉褲的孩子們身上一下子輕松起來,他們村里村外起勁地瘋跑著,折下柳枝擰成柳笛,邊跑邊吹得“嗚嗚”響。手拿罐頭瓶子在村口“樹趟子”拾來“黑不拉蟲”的小孩兒,剛跑進院門,就引得家里一群母雞“咯咯”叫著迎了上來。有的孩子纏著母親用金貴的白面打了漿糊,用蠟筆把紙上涂得五顏六色,自己動手糊好風箏,跑到麥地里去放,旁邊跟著一群吶喊助威的小伙伴,一個個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掛滿了細密的汗珠。年齡稍大的孩子們放學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背上筐頭拿起鐮刀去地里挖野菜。他們仨一群倆一伙來到大田,找到向陽的溝沿、田埂,把一棵棵“曲曲菜”、“蘑菇釘”小心翼翼地齊根割下來。膽子大一些的孩子,還會溜到生產隊的苜蓿地里,用手揪些剛剛露頭的苜蓿芽。回到家里把筐一放,家長一句“洗手吃飯吧”,便是對孩子的最高獎賞了。男人們最先用行動給出了“一年之計在于春”的注腳。他們伸展一下由于“偎冬”變得懶怠的腰肢,拾掇出閑了一冬的農具,大步流星奔向大田,開始打理閑地,為種棉花做準備。田間小路上有人在躬腰拉著“雙輪車”運農家肥,車輪把已經“返漿”的田間小路壓下了兩道深深的車轍。路邊的“龍口”里,機井水“嘩嘩”叫著,歡快地沖進麥田,有人在給小麥澆“返青”水。不遠處,一位中年男子蹲在地頭,手里不停忙活著,正在用一雙粗糙的大手為地頭上幾棵“羊角蔥”和“茴香疙瘩”培土施肥,專注的神情就像在侍候家里的小孩子。 男人們是春天大田里的主角。他們沉默著,隱忍著,手里一刻也不敢怠慢。這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肩上的分量有多重,他們更明白,自己手里握著的,是家里全年的指望。 春天,這個孕育希望的季節(jié),在農家忙忙碌碌中滑過了序曲,奏響了新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