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荒島的船燈……
那夜,金燦的圓月高掛在假山石的尖頂上,假山立在一汪池水邊,水面靜靜的,水里的月亮映著天上的月亮。我們把白紙裁開,折出一艘艘紙船,然后把切成小段兒的白色蠟燭點燃放在船里。夜是那樣寂靜,風(fēng)也輕悄悄的,像情人的撫摸,溫柔而曖昧。
夜是黑的,兩個月亮的光芒讓水波粼粼,讓我們能看得清楚彼此的眼睛。他始終低著頭鼓搗那些似乎應(yīng)該只有小孩子才喜歡的玩意兒,而我們都開心,我們都還是小孩子。折好兩三艘船,便放它們下水,我用手輕輕撩動水面將小船送向水中央。它們一個挨著一個,船頭靠著船尾,故意要擠在一起似的,依依不舍;船里的燭火起初很微弱,暖風(fēng)柔柔吹過都讓它們戰(zhàn)栗,但當(dāng)火苗熄得幾乎只剩絲絲火星時,又頑強地復(fù)燃起來。那種橘紅色的火焰讓我冰冷的心里暖洋洋。它們也是有生命的么?它們也喜歡這樣的夜晚么?
他輕輕地嘲笑我的多情,又似乎在欣賞我的天真。我看著船并用眼角余光瞟著他,他笑得燦爛,實際滿懷心事。霧氣包圍著我們的小船,裹起冉冉的火苗,我的視線不再那么清晰了,團團橘紅攙雜著夜的黑霧、白水的深藍(lán)和山石的暗褐,勾出往事一幕幕畫面,電影般上映。也許每個灰姑娘的夢中都有一個王子,也許冥冥中都有看不見的紅線牽引著兩個人,我不甚相信的緣分這東西,它真的存在嗎?
我們是注定要成陌路的人?。”M管我現(xiàn)在仍舊依戀他的一切。我喜歡他陽光般的笑容和沙啞的嗓音,還有他淡淡的口音,我喜歡和他一起吃夜宵看他左手拿筷子狼吞虎咽,我喜歡坐在車后架摟住他的腰或者 坐在車前梁被他雙臂環(huán)繞,我喜歡我們一起在東操場的看臺頂賞月聊天吹風(fēng)說心事,我喜歡和他在主干道上并肩走讓他手臂沉重地搭在肩膀上,我喜歡和他坐 在雅克西門外天橋上看過往車輛吃羊肉串喝可樂猜拳嬉笑打鬧我喜歡他陪我去醫(yī)院輸液陪我聊天給我講他的故事溫暖我冰涼的雙手,我喜歡和他一起上自習(xí)時偶然碰到他嘮嘮叨叨給我講題,我喜歡他的關(guān)心他的開朗他的幽默他的熱心他的聰明,我喜歡話題里充滿他的名字他的故事他的信息,我喜歡,一切--這些都過去了嗎?……
我說過我們是注定要成陌路的人啊!突然,我記不住他的平淡他的冷漠,我記不住他話語里滿滿是關(guān)于那個女孩的消息,我記不住他說不再單獨和我一起吃飯,我記不住他帶刺的也許是無心的話讓我多么痛苦多么難受,我記不住多少次路過他宿舍想進(jìn)去又很害怕的猶豫,我記不住曾多少次把他的名字抹去又加入再抹去再加入我的好友名單里,我記不住自己如何用整日學(xué)習(xí)麻木自己,我記不住他在漸漸遺忘我這個事實,我記不住,所有會讓我認(rèn)為他不好的可能……我們是陌路人。
我忘不了荒島的船燈,特別是最后那一艘船的最后一束火苗,它是堅持到最后時刻的英雄。它被水托起遠(yuǎn)遠(yuǎn)飄蕩著,火焰平靜地燃燒,蠟緩緩融化,化為縷縷輕煙裊裊上升,仿佛要飛上天與圓月相擁。蠟燭掉下最后一滴眼淚,它的身軀即將燃盡,而最后的火苗卻比蠟燭倔強,就在那一剎那,它突然發(fā)出前所未見的燦爛耀眼的光芒,瘋狂地沖我們揮舞手臂沖我們呼喊。我聽不見它在喊什么,但我知道它在享受瞬間達(dá)到的極度快樂,而不管下一秒未來的無限悲傷、傷逝永恒。
最后的火焰,馬上就要熄滅了,馬上就要熄滅了。我們起身,我們離開,我們離開……
(文/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