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收藏?抑或埋葬?——記李傲血&葉問水
【一、誰念這天地玄黃】
三十年后,葉問水的腦海中突然模模糊糊的出現(xiàn)一些以往的片段。
藏劍山莊內,身著盔甲的年輕男子雙手托著下巴,低頭看著案上攤開的書本,表情似是很痛苦的喃喃念著什么。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呃....藏(zàng)!”
剛剛讀完這個藏(zàng)字,不料,后腦門便被重重的打了一下。
男子迅速的將托在下巴上的手轉移到了腦后,牢牢的捂住后腦門,不服的抱怨了一句道,“哎喲,你干嘛打我!”
立馬一個帶著笑意又無奈的聲音從男子身后傳來,“呆子,說了多少遍了,是秋收冬藏(cáng),藏,就是收藏的起來的意思。”
男子放開捂住腦門的雙手,撐著案臺站起身,看著已經走到身邊總是愛著黃裳的人,道,“都說了我不喜歡念書,我喜歡學打仗!”
“你連盡誅宵小天策義都不明白,怎么打仗?”
“嗯?”男子的眼睛一亮,“你知道的,你來教我!”
身著黃裳的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底忽然燃起來的興致,呵呵的笑了聲,隨后拿起案上的書本背過身,卻只調皮的道了句,“不教~”
“問水!”男子一跺腳,抓住他的衣袖,急著喚他的名字。
葉問水只任他抓著自己的衣袖,眼底一抹不易察覺的情緒一閃而過,語調依舊輕松,道,“呆子,既然不愿再念下去,那便去大院練練身手如何?”
李傲血眼中方才熄滅的亮光又閃現(xiàn),拉著葉問水衣袖的手也不放,一路跟著去了大院。
雖說的切磋,卻也都未用盡力數(shù),只是如同熱身一般比劃了幾局。
不一會兒夕陽西下,天策府有將士來請李傲血回府,李傲血做了別,便離開了藏劍山莊。
【二、算不到動如參商】
長安城內,過往的繁華依舊,只是多了分蕭肅。
李傲血身披盔甲,手持長槍,頭上配著翎冠,身邊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高大馬,望著眼前的藏劍山莊。
等了不消一會兒,葉問水便不急不緩的從莊內走了出來。
李傲血急急地往前挪了幾步,叫了一聲,“問水?!? “你,確定要參軍?”葉問水看向他,眼中一片波瀾不驚。
李傲血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我李傲血雖讀書不多,但身為東都之狼,早已將這副身軀交予大唐,活為大唐,亡為大唐。”
“你要知道,出了這藏劍山莊,我便再護不得你。”葉問水雙眸依舊平靜,問出來的話卻已覆上苦澀。
李傲血爽朗的大笑一聲,一雙眼睛卻認真的看向葉問水。
話語里帶著執(zhí)著,用著堅定的聲音,似是發(fā)誓般的道,“那時便換我來護著你罷!”
葉問水別過被他炙熱眼神盯著的臉,雙眼一閉,“再過半個月,便是我與唐曉的大喜之日,就不能,過了那時再走?”
李傲血整個人一愣,“你要成親?為何從不聽你提及?”
“藏劍山莊本就與唐家堡結親,再者,莊內上下都覺得我已至該成家之時,那唐家姑娘人也不錯,我便允了?!? 聽葉問水如此平靜的說著自己的婚事,李傲血也不知怎么的,腦子里一熱,飛身上馬,一臉的不快,道,“不了,我今日就出城?!? 隨后便夾著馬腿肚子,噠噠噠離開了。
葉問水回過頭,看向李傲血離開的方向,袖中的雙手緊緊攥著。
【三、遙想君已著寒裳】
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fā)。
李傲血隨著天策20萬精兵出國都,趕赴戰(zhàn)場,一路殺到成都卻不足百人。
李傲血拼著一念殺敵到最后,滿身是血,身上早已無一處安好。
從馬上墜下的時候,李傲血最后想到的卻是葉問水那日念著‘收藏’笑意吟吟的神情。
敵退的時候,成都已是血流成河,遍布都是天策將士的尸體。
所幸,李傲血睜開模糊的眸子,掙扎從尸體中爬了出來,口中喃喃的念叨著,“問水,問水...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入天策府的除了李傲血這樣的孤兒以外,更多的是身為大唐子民滿腔熱血的男子,他們也曾有家與家人,但這一戰(zhàn)結束,能夠見到的卻是不少百姓望著遍布的尸體尋著早已為大唐成為亡魂的家中男丁的尸體。
李傲血被找到的時候,是戰(zhàn)事已過三天之后了。
“爺爺,這里有個人。”
一個清麗的小姑娘聲音由遠及近的傳入李傲血的耳中,那姑娘身著黃色衣裳,向著他跑過來。
葉問水也喜歡著黃裳,他想。
鮮紅色的血不停地從他的額頭上,口中卻仍是喊著那人的名字,仿佛從未停過一般,“問水,問水......”
感覺身子被人拖了起來,方才那個小姑娘的聲音依舊傳進他的耳朵,帶著驚慌與無措,“爺爺,這個人頭上留了好多血。”
李傲血無神的抓著她的袖子,張著泛白的嘴唇,“問水,問水......”
【四、何忍紅燭光冷透】
三日前。
藏劍山莊內一派歡喜的景象,這日,正是葉家二少爺葉問水的大喜之日。
葉問水換下總是愛著的黃裳,穿上紅的像血一般的喜服,卻照的他的膚色更加蒼白。
他接下下人遞過來的茶水,一人坐在屋內,似是外面的喜慶與他無關一般。
唐家堡也是一派歡喜景象。
“良辰已到,新娘上轎!”
隨著那一聲,面色泛紅的新娘坐進紅色的喜轎,喜轎正對的方向,便是通往藏劍山莊的方向。
葉問水端著手中的茶杯許久,正要喝下杯中已冷的茶水,管家便慌慌張張的推開門闖了進來。
葉問水皺眉,合上茶蓋,“何事如此慌張?”
管家喘著氣,努力將口中的字吐清楚,“二少,京中傳來消息說,天策左翼軍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你說,什么?”葉問水手一抖,茶杯從手中摔落,‘哐’的一聲,卻清楚的打在他的心上。
他慌亂的站起身,往那扇被管家推至一半的門踉蹌著奔過去。
莊內充斥著每個人歡喜的笑聲,葉問水卻一句未入耳,跌跌撞撞的出了藏劍山莊。
管家沒能抓住他的袖子,只得在他身后焦急的喊著,“少爺,少爺,你去哪兒啊,這喜服還沒換哪?!? 新娘已在來往山莊的路上。
這一句,管家沒有說出口,任他走遠。
【五、問山問水未還鄉(xiāng)】
那日葉問水沒有來得及趕往去見李傲血最后一面。
天策所有身亡的將士都被埋于黃土之下,在葉問水趕來之前。
李傲血被附近村民黃老的孫女黃裳所救,但醒來的時候已經神志不清。
多年后,葉問水路經此地,恰巧碰上黃裳。
“小友,請問,安東會戰(zhàn)的地址是在前面么?”
“是啊?!秉S裳一笑,“出了城門再走三十里就是了。”
葉問水點頭到了聲,“謝謝?!? “不客氣。”
葉問水向前方走去,嘴里喃喃自語,“呆子,我終于來看你了?!? 葉問水走后,黃裳回過身拉了拉李傲血,“傻大個,傻大個,剛剛遇到了個人,好像是你們京城的呀?”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李傲血口中念念有詞,眼中有那么一瞬清明,卻只是那么一瞬又暗了下去。
黃裳見他依舊神志不清,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只好無奈道,“走啦,傻大個,回去吃飯啦?!? 李傲血點了點頭,只道了聲,“哦?!? 起身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葉問水離去的方向,似是疑問一般輕聲喊了一聲,“問水?”
可他自己卻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么。
【六、恨卻只恨此生長】
三十年已過,葉問水想起李傲血曾經念過的那一句,“寒來暑往,秋收冬藏(zàng)。”
就好像如今,他們的結局一般,一語成讖。
李傲血仿佛已從模糊中清明起來,可他或許已經不記得藏劍山莊,不記得葉問水。
但他總能記起那幾句話,念起那幾句話。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秋收冬藏(zàng)......”,他別過頭,似是在問誰一般,“問水,是藏(cáng),還是藏(z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