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春荒(散文詩)
申炳祥
那年月,青黃不接的時候,總是鬧春荒。麩皮、野菜、樹葉、地瓜蔓,都能吃。遇到槐花、榆錢、苜蓿,都是好日子,好日子也要稀著吃。
春荒里,陽光軟軟的。迎春花不說話,等著云,云等著風,風跟著孩子們剜野菜去了。
有春荒就有薺薺菜。薺薺菜不挑選土地,隨便一塊地方,不要人種,不用人管,不會說謊,也不知饑餓,自己生,自己長,等著我。
剜野菜的少年,分不清哪一棵快樂,哪一棵憂郁
剜野菜的鄰家妹妹,小聲嘀咕,戴著的蒲公英,云朵一樣,說飄風就飄走了。把我的目光飄成遠方。
有時呆呆地坐著,猜云朵的高,猜風到哪里去,猜綠葉紅花的想法就停不下來。
有春荒就有花開。梨花桃花趕得早,一夜間曝滿枝椏。趕花人剛支起帳篷,油菜花就瘋狂得那么野,迷得做媒的蜜蜂神魂顛倒。
有春荒就有枝頭上的鳥鳴。鳥鳴濺落到飄著菜葉的碗里,銜走小妹落地的啼聲。
春荒里,遭了年饉不怕。莊稼人骨頭硬,皮肉結實,最忍得住勞累和饑餓;能把年饉扛在肩上,和牛一起吃草,一起起拉犁;相信氣力能扛起碌碡,相信汗水能燙了陽光,相信土地、陽光和種子能逼退春荒。
春荒里,天不荒地不荒。薺薺菜、蔓蔓草、蒲公英、稗草……知名不知名的都拱破地皮跑出來,奔著陽光走高。一場油酥酥的驚蟄雨后,紅的綠的黃的,心事兒蠻多。
春荒里,最好看的不是麥苗的波浪,不是花骨朵東張西望,也不是小學生背上的書包搖晃,誰家的新媳婦,提籃兒種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