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拐子 我聽到有人哭，我記得那哭聲。 “我苦啊，沒老婆，我苦啊，沒爹娘，我苦啊，沒飯吃……” 是那個老男人，在村子里大家都叫他“東門拐子”，他有名字，只是沒人叫罷了，我只知道他姓徐，家里有三個兄弟，他排行老大。 拐子的爹媽死的早，他打出生就是個殘廢，不光那只腿一瘸一拐的，腦子據(jù)說也有毛病，說話聲音忽大忽小，好吃懶做，喜怒無常，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還十分邋遢。 如果沒有父母，你會墮落成一個廢人，還是早早當(dāng)家，做好該做的事情，承擔(dān)自己的責(zé)任？ 事到如今，誰也說不清楚他是真的有先天智力缺陷，還是因為成長環(huán)境造成的癡呆，總之，拐子就這么徘徊在村子里，不干農(nóng)活，也沒讀過書，要是誰家辦酒席，他就兩手空空去蹭，看見別人吃好吃的，他就向人討要，村里人習(xí)以為常，可是他的兩個弟弟看不過去，為何攤上這么一個“大哥”，傻里傻氣，又不學(xué)無術(shù)，還總?cè)锹闊?，簡直是個“累贅”。 沒有人想成為“累贅”，家人也好，戀人也罷，每個人活著都應(yīng)該是有意義的，在村人看來，拐子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搞笑，就是作為調(diào)侃謾罵的閑話。 聽說他偷婦女的衣服穿，把別人放出來曬的被子拿回去蓋，偷吃誰家的菜，在墳堆里和死人睡過覺。 拐子被弟弟打的頭破血流，那打法，完全是往死里打，完全是不當(dāng)人打。他痛了，縮作一團躲在屋檐底下，像條狗。 “你為什么偷人家被子？” “我冷?！?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明太祖朱元璋似乎也有類似的經(jīng)歷，他當(dāng)上皇帝后，曾坦言，若是當(dāng)年能夠吃上一口飽飯，也不至于走上造反這條路。 說拐子自暴自棄也好，說他無路可走也罷，最起碼，終其一生，他沒有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據(jù)說他還為弟弟和人拼過命，現(xiàn)在，那兩個弟弟拿著用他的命換來的錢，如愿以償。 今年，拐子在外閑逛的時候被車子撞死，就像死了一條狗，無聲無息，沒有人知道他是幾月幾號出事的，也沒有辦什么后事，人們談及此事，總是會帶上后面那句話：“賠了二十多萬呢?！焙孟襁@才是重點。 “你知道那個東門拐子嗎？上半年被車撞死了，兩個弟弟一人分了十來萬。” 我突然記起那個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身后看我打牌的老男人，我嫌棄他臭氣熏天，他卻嘚瑟的挨家挨戶串門，他的腳永遠穿著不同的兩只鞋，一步一聲響，一拖一拖的，吵的人心煩，總是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傻笑。 我沒有經(jīng)歷過拐子的人生，不知可否承受他的痛苦，他一定想成為一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