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朱湘 白云是我的家鄉(xiāng)， 　　松蓋是我的房檐。 　　父母，在地下，我與兄姊 　　并流入遼遠(yuǎn)的平源。 　　我流過寬白的沙灘， 　　過竹橋有肩鋤的農(nóng)人； 　　我流過俯巖的面下， 　　他聽我彈幽澗的石琴。 　　有時我流的很慢， 　　那時我明鏡不殊， 　　輕舟是桃色的游云， 　　舟子是披蓑的小魚， 　　有時我流的很快， 　　那時我高興的低歌， 　　人聽到我走珠的吟聲， 　　人看見我起伏的胸波。 　　烈日下我不怕燥熱： 　　我頭上是柳蔭的青帷； 　　曠野里我不愁寂寞： 　　我耳邊是黃鶯的歌吹。 　　我掀開霧織的白被， 　　我披起紅彀的衣裳， 　　有時過一息輕風(fēng)， 　　紗衣玳簾般閃光。 　　我有時夢里上天， 　　伴著月姊的寂寥； 　　伊有水晶船素心 　　吸我騰沸的愛潮。 　　草妹低下頭微語： 　　“風(fēng)姊送珠衣來了?！? 　　兩岸上林語花吟 　　贊我衣服的美好。 　　為什么葦姊矮了？ 　　伊低身告訴我春歸。 　　有什么我可以報答？ 　　贈伊件嫩綠的新衣。 　　長柳絲輕扇荷風(fēng)， 　　綠紗下我臥看云天： 　　藍(lán)澄澄海里無波， 　　徐飄過突兀的冰山。 　　西風(fēng)里燕哥匆別， 　　來生約止不住柳姊的凋喪。 　　剩疏疏幾根灰發(fā)， 　　──云鬢？我替伊送去了南方。 　　我流過四季，累了， 　　我的好友們又都已凋殘， 　　慈愛的地母憐我， 　　伊懷里我擁白絮安眠。 　　〔選自《夏天》，1925年1月，上海商務(wù)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