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多歧路唯快樂迎風(fēng)
陳柏清
還記得結(jié)婚的前幾夜。
母親去世得早,除了姐姐,有部分被子行頭我自己打理。日子選在初春,北方還是春寒料峭,第二天就要出發(fā),不知為何卻停電,深夜我跪在地板上,縫著一床被子,聽著北風(fēng)在窗外呼呼刮過,內(nèi)心的忐忑就像窗內(nèi)明滅的燭火。思前想后,我?guī)缀跻蕹鰜砹恕S谑俏医o未來的先生,我終生要廝守的人打電話,電話一接通,我就哭了……那頭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什么,停電了,我在縫被子,他輕聲沉穩(wěn)地說,別怕。累了就別縫了,結(jié)婚的意義不在一床被子。掛了電話,心稍安,也仿佛恢復(fù)了理智。自己找張紙抽兒抹抹眼淚,鎧甲復(fù)蘇,我知道自己準(zhǔn)備好了面對全新的日子。
前兩天,我的一個好朋友喊我到她家里去,她說,我想請你跟我母親談?wù)?。我一頭霧水,不知談些什么。那是知性優(yōu)雅的老太太,整潔一絲不茍的房間,亞麻布衣褲,顏色與式樣剛剛好,祖母綠的項墜和戒指,精致卻不做作。面對這樣一個把自己和家打理的如此無可挑剔的人,我能談些什么?去陽臺幫朋友拿茶葉的時候,她悄悄跟我說,父親去世了,母親似乎患了慢性憂郁,老說自己渾身不舒服,哪都是病,可做了無數(shù)檢查,哪也沒病。
我覺得她也沒病,因此我不能把她當(dāng)作病人來對待。于是回房間的時候,我們隨意地聊,談到過去有趣的事情,她也會笑的很大聲,沒有假裝的樣子。我明白了,她只是害怕孤獨(dú)。她也對我說,有人說話的時候,她哪也沒感覺難受,可是家里就只剩自己,肚子也痛,渾身就難受得不得了。我說,您是害怕孤單。她嘆口氣,可不是嗎,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多么不好,也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為一體了,這樣削掉一半,怎么受得了。她也一樣是恐懼,恐懼面對自己不曾面對過的日子。
有時我跟先生閑談,我說等我退休了,就到深山去造一所房子,研究百草,問他去不去?他說,不去,他要去西北,用有生之年多種點(diǎn)樹,把沙漠消滅一塊是一塊。哦,他是去種樹。我們在一起是令人羨慕的夫妻,可是,我們也許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并不在一起。我在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他去種樹,我去識草,我有沒有勇氣?
人生有許多階段,呱呱墜地,跟父母在一起,長大結(jié)婚,和愛人孩子在一起,走著走著,也許就剩了孤單的自己。人生就是這樣,一重歲月,一重山水,一重風(fēng)景。閃過的,記得他的好,豐滿的記憶會肥沃你的人生。
回憶那些恐懼的當(dāng)初,都曾鏈接了快樂的過程,所以,干嘛不大踏步地迎著風(fēng),快樂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