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她隔著微信和我聊天，說生了二胎的自己又胖了，看來婚姻真的是一件很膩味人的事情，隔著語音，我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她急急地說，親愛的，我掛了啊。 我點點頭，在她手忙腳亂的婚姻里感受她深切的幸福。 29歲那年，她才把自已嫁掉，嫁給了老陳。那時，和她同齡的我們早已做了母親，結(jié)婚前她告訴我并不愛老陳。 我點點頭，知道她最愛的是喬，喬是她的初戀，畢業(yè)后他們一起去了海南，在清幽湛藍的沙灘，情許三生。誰想，命運總讓人粹不及防，許愿時說好的一生一世?？上淘跉w來的路上，遇車禍離開了她。 她抱著他哭，淚水滂沱，甚至狠下一顆心要隨他而去。 卻在浮世里又挺了過來。眼看一天天將自己熬成了老姑娘，父母自作主張，給她安排了一場又一場的相親，她煩透了，卻又不忍面對父親的唉聲嘆氣和母親的哭哭啼啼。那時老陳是她的追求者，了解她所有心事。 她說，想結(jié)婚 ；他說，好。 第二天，老陳捧著玫瑰花向她求婚，她只提出一個要求，可不可以一起與她重游天涯海角，告慰亡靈，回來就結(jié)婚。 當(dāng)然可以。老陳重重地點頭。 在清冽的海邊，她告別過去也踐行諾言。當(dāng)然，在父母眼里，老陳是一個很好的結(jié)婚對象，工作穩(wěn)定、家世良好、又一表人才，關(guān)鍵是她同意結(jié)婚。 婚后，老陳對她是真的好，每天噓寒問暖，洗碗做飯，能做的都做了，反倒是她永遠是一副溫吞淡漠的樣子。 一年后，她在花朵肆意張揚的春天里，生孩子，剖腹產(chǎn)。當(dāng)時沒人知道她麻藥過敏，雖然緊急情況下，麻藥也做了試驗，卻沒料她是萬分之一的過敏體質(zhì)，嗜睡，嘔吐，瘙癢，最后昏迷不醒，嚇得老陳狂喚醫(yī)生，又將剛從手術(shù)臺下來的她送至重癥監(jiān)護室。 待她悠悠醒來，腹痛記起了新生的孩子，她想全家人一定都圍在孩子身邊吧。卻聽到醫(yī)生對小護士說，去對家屬說一聲，在外候了一天一夜哩。小護士回來后，對她說，姐，聽說你醒了，哭得可傷心了。她心頭一動，一米八的大個子，怎么說哭就哭了？ 漸漸康復(fù)，出院。 好在年輕，身體恢復(fù)快，孩子狀況一切都好。某天深夜，娘兒倆正睡得熟，忽然被一連串的呼喊驚醒：江江，江江。 她細聽來，原來是老陳夢囈，手術(shù)后的那幾天，因為怕麻藥殘存，再昏睡過去，醫(yī)生交待前幾夜要隔幾個小時叫她一次，隔了這么久，他仍是那般心悸，心悸地連夢里都叫她的名字，想必那份害怕，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次，她為老陳掉眼淚。突然感覺喬已經(jīng)離她那么遠了，曾經(jīng)為他白頭約定，卻未到暮年，白發(fā)未生，人卻沒了，內(nèi)心不堪。而現(xiàn)在她決定往事俱成紅塵萬丈，余生便只此一人。 后來，她告訴我，喬走后，她常想起“若叫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的那句詩。后來才明白，一起許下約定的是喬，陪她走向白頭的是老陳。這是老天另外的安排。 我想起三毛，她的愛情亦如此。初戀情變后，終于遇到一個可以結(jié)婚的人卻因病突發(fā)，在婚禮前夕離世。懷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再遇荷西，她哭著說：“還是不要好了，不要好了。” 荷西拉過她的手說：“我這邊還有一顆，是黃金做的，把你那顆拿過來，我們交換一下吧。” 年輕時每每看到這一段，我總瘋狂地掉眼淚，為三毛，也為荷西，長大后才明白，你愛的不一定相守，愛你的人卻一定要白頭，雖然后來荷西早逝，但他的愛卻一直一直陪著三毛。 小區(qū)里有一對夫婦，中年模樣。還能看出年輕時男人帥氣，女人美麗。只是曉得他們關(guān)系并不好，在外面見到了也一副清冷寡淡的樣子，偶爾經(jīng)過也能從緊閉的門窗聽到壓低了聲音的爭吵。 住久了，上空總會飄過一些閑言碎語，什么男人在外做生意，經(jīng)常不回家，外面有了紅顏之類的話流出來，偶爾迎面看到女人紅腫的眼睛和落寞的神情，就很容易相信那些流言的。再后來，因為早出晚歸，已經(jīng)很久見不到他們了。 只是生活里從來沒有真正的結(jié)局，人生的情節(jié)猶如電視劇，一集又一集。 有一天，迎面撞見夫妻一同出門，只是男人坐輪椅，女人推著他。言語后才知男人某天半夜在衛(wèi)生間跌倒，好好的人忽然就小腦沖血，在醫(yī)院里躺了一段時間，生活不能治理，女人精心照料，又陪著他康復(fù)治療，先是輪椅，后來是拐杖，再后來就由女人慢慢地攙著他。 又一天，剛好經(jīng)過附近公園，看到她攙他，慢慢走，臉上帶著一抹恬淡，兩人的背影被夕顏拉長，有光溫柔地折射著他們的影子，四周很靜，我遠遠地站著，看著，心里百感交集。 多年中，從未見過他們?nèi)绱擞H密，沒想到一場病，竟讓他們嫌隙漸無，溫情叢生。 一個真正愛的人，才會在對方最狼狽無助的時候，不離不棄。所謂的相濡以沫，就是這份陪伴吧。 多少人感慨，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不愛的人卻在一起。卻不知，浮世千重萬變，人事也煙消云散， 能得到一顆心，又能相守到白首的，就是歲月在，你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