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自墨初塵的博客 【聞戰(zhàn)】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曹松《己亥歲感事》 【壹】上 我跌落在茫茫星海里，只是不經(jīng)意間走入了你的世界。 或許史書中從來沒有關(guān)于你的一筆，甚至關(guān)于這個故事也僅以一句帶過。 那么，就讓我來記錄吧。 【五代，后晉】 這里是燕云邊疆之地。 我在城樓上凝視著下方黃沙滿天的戰(zhàn)場，濃稠的血腥味讓人呼吸困難，連角聲刺痛了我的耳膜，殘破的軍旗伴著烽煙舞動。 我在廝殺的人群中一眼就認出 了你，盡管我們不屬于同一個世界，你亦看不見我。 你一身銀白蒼亮的戎甲， 系黑綢金邊披風(fēng)，手執(zhí)燕國第二名劍黃泉之刃，時挽精雕七星銀弓，踏烈火赤兔馬，直取敵方將領(lǐng)首級。 你所過之處，是一條血路。 王維《老將行》中“一身轉(zhuǎn)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dāng)百萬師”的英雄也不敵你這般勇猛。 你是后晉十皇子，為躲避權(quán)位之爭而選擇做了一位將軍。 我遠遠地打量起你來。 你眉目清秀，面帶愁容自孤傲，黑眸清冷心暗傷，年紀(jì)不過二十，卻早生華發(fā)，而那滿頭銀絲盡顯滄桑。 我看到了你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憂傷。 “昨夜又戎狄，叩我雁門關(guān)，攀我十丈城墻……” 城樓上嘹亮的歌聲響起，所有人都抬頭尋找歌聲的源頭，你我也不例外。 “我唱戰(zhàn)歌送君往，再唱戰(zhàn)歌迎君還，盼君歸來踏凱旋……” 此刻的戰(zhàn)場，一片肅靜，只有那歌聲空靈透徹，淹沒了刀戟相碰的嘶啞。 所有人，無需思考，只要抬頭順應(yīng)那歌聲。 我看見離我不遠處，一位青衣女子正閉眼肆意地唱著，她不如貂蟬、西施美貌，只是生的得清麗脫俗?！?我站在城樓細數(shù)，將士三十萬……” 而城樓下，殺聲又起，但勝負已分。 城門大開，迎接你的隊伍。 你的隊伍是所向披靡的燕云十八騎，與隋唐時抗蠻英雄羅藝率領(lǐng)的“燕云十八騎”一般，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 你騎著戰(zhàn)馬走進城池，匆匆向城樓上掃了一眼，便又低頭入城。 而我看見，那位女子，她的目光 自剛才開始從未離開過你的身影。 【貳】 【燕云城內(nèi)】 此刻，你已褪去一身戎裝，換上素雅黑袍，在侍從的帶領(lǐng)下向王府走去。 “微臣恭候十皇子多時了。聞十皇子大破敵軍，特設(shè)宴席，款待眾將士。” 太守跪地而拜，你將他們扶起，互相打出請的手勢，沒有一絲居高臨下。 那太守滿臉的阿諛奉承與心照 不宣在我看來實在令人有幾份擔(dān)憂。 而你，卻依然淺淺地笑著。 上樓時，你忽得瞥見那位青衣歌者，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 你怔了怔，又回頭向前。 【酒席間】 “兄弟們，喝！” “今天要一醉方休！” 太守敬了你幾杯，夸贊你少有作為，贊你們作戰(zhàn)英勇。 你，微醉， 這些話你從未放在心上，你只知道這一戰(zhàn)會犧牲多少兄弟，會多幾座無名之墳，而功名利祿皆是過眼云煙。 席間， 燈滅，唯有戲臺前燭光閃爍。 你朦朧中轉(zhuǎn)眼望著臺上。 青衣素顏，一位女子翩躚起舞。 我睜大了眼睛，那不是城樓上的歌者嗎？ 如同她高唱時一般，全場寂靜而她，一舞傾城。 舞畢，太守招呼她來向你敬酒。 她小心地斟酌，齊眉舉案。 你略一遲疑，接下一只瓷杯，一飲而盡。 她以袖遮面而飲。 我看見，一旁的太守狡黠地笑著?！緢D片】 【叁】 你不愛這類喧嚷的酒宴，所以提了壺酒，早早退出，來到房外。 坐在突起的城郭上，吹著邊塞的風(fēng)。 風(fēng)是干澀的，還混雜著些許血腥，它鼓起你的長袍。 “風(fēng)頭如刀面如割”，或許這樣才會使你清醒。 “誰？”你忽得一回頭，看見呆呆地站在不遠處的她。 她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慌忙跪地，“十皇子，我……”你從城郭上翻身躍下，向她走去，銀靴擲地有聲。 你向跪著的她伸出手，示意拉她 起來。 “別叫我十皇子?！蹦爿p聲道。 她把頭埋得很低，沒有起來的意思?！?可是上下有貴賤之分……”她是一城中歌姬，怎敢高攀皇室。 你見狀，溫和地笑笑。 “那就叫將軍吧。你起來。”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不知該說些什么。 而你已背對著她，手扶城郭，喃喃著：“明日敵方援軍將到了吧……” 你說得很輕，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身后那人聽。 她小心地向前邁步，試圖靠近 你，說：“那么士兵們今天都喝得半醉，將軍…不擔(dān)心嗎？”屋內(nèi)罰酒聲不斷傳出。 你轉(zhuǎn)過身去望著她。 她又意識到了剛才自己的冒昧，避開你的目光， 將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你苦笑了一聲，“這或許是他們?nèi)松凶詈笠粓鲅缦耍妥屗麄兒葌€痛快吧…” 你頓了頓，繼續(xù)道，“正所謂‘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啊…” 她從你眼中讀到了憂傷，便沒有再問下去。 你抿了口酒，將酒壺遞給她。 她驚慌失措：“小女子怎敢與…將軍對飲…” “宴席上你敬我一杯，現(xiàn)在我回敬，算是謝你在城上高歌?！蹦爿p輕地笑出了聲。 她面色微紅，結(jié)果酒壺，小心地喝了一口。 …… “姑娘好酒量，今日一醉方休如何？” 【肆】上 【王府】 太守來回踱步，顯得十分焦急。 “大人，對方來信催促了。” 太守向身后揮揮手，道：“時機一到，定會通知他們?！?“是?！?【城樓之上】 我沒能看清，只是遠遠觀望著。 她已倒在你懷中，唇色發(fā)紫。 而你扶著她肩胛的手不住顫抖著，像是捧著熾熱的山芋。 我只能隱約聽見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她小聲地說：“將軍…命不該絕…” 再然后，我聽見你撕心裂肺地呼喊：“傳御醫(yī)?。?！” 【房內(nèi)】 老太醫(yī)拈著自己不算長的八字胡下了中毒的結(jié)論，并補充說明這是稀世奇毒，向來用于直接置人于死地。 我恍然想起她在席間向你敬酒時，所用的非貴族銀杯，而是瓷杯——若是銀杯， 定會顯示出來吧。 你回眸看了眼床上安詳睡去的她，略顯焦急的問太醫(yī)，“這 毒…無藥可解嗎？” 太醫(yī)拎起他的藥箱，緩緩道：“白蛇膽即可解此毒。 ” “何處可得？” 太醫(yī)委婉一笑，絲毫不理會你的焦急，“這個地方十皇子還是不知道為好。” 他正待跨出門檻，瞥見頹廢地跌坐在木椅上的你，略有不忍，卻還是輕聲道：“梵龍谷?！?【王府】 “什么？動情了！真沒用！”太守氣氛得就差把桌子掀了。 “大人息怒，對方探子已獲悉，十皇子將前往梵龍谷，他們將另做準(zhǔn)備，一切按計劃進 行，他們說還有最后的王牌呢！” “罷， 罷?！碧睾攘丝诓?，“明日一切都結(jié)束 了，但愿他們能信守承諾。 明天，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命，聽見沒有！” 【城門外】 “十皇子，您的劍。”你接過侍從手中的黃泉之刃，小心拔出又迅速回鞘。 “我有預(yù)感，明日一戰(zhàn)必見分曉。我此番前往無需陪同，只當(dāng)是報恩，別無他意，速去速回。這段時間務(wù)必鎮(zhèn)守好燕云城。我若天明時不歸則帶全城百姓撤出此地。另外……”你與副將耳語幾句，“拜托了?！?隨后你駕馬絕塵而去。 你的副將望著飛塵，抱拳淺笑：“十皇子，保重！” 【肆】中 【梵龍谷附近】 越靠近梵龍谷，死亡的氣息越為凝重。 相傳這里居住著一條白蛇，曾害人無數(shù)，如此地者無一生還。 而此處位于邊境之地，亦是軍事險塞。 馬蹄聲陣陣，你義無反顧地沖進這片死亡之地。 銀色的發(fā)絲在這比黑暗更為濃 重的夜間顯得格外耀眼。 你忽得一拉韁繩，戰(zhàn)馬一聲石破天驚的嘶鳴。 “都出來吧?！蹦愕难凵駶M是冷峻。 周圍山石間窸窸窣窣地走出戎族服飾的士兵。 野外的風(fēng)詭異地呼嘯著。 你閉上眼睛，將黃泉緩緩拔出劍鞘，空間里只剩下金屬回蕩的聲音。 你輕啟薄唇。 “擋我者……”風(fēng)吹動了你額前細碎的劉海，敵方士兵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你猛得睜開雙眼，瞳似火燒。 “死！” 片刻呼嘯，剎那肅靜。地面上已躺滿方才殺氣騰騰的士卒。 繼而周圍頻繁震動起來，戰(zhàn)馬受驚抬起前蹄而鳴。 一條白蛇破土而出，高五丈，牙長三尺，身覆銀鱗，眼中閃耀著血色的光芒。 它吐著火紅的芯子，緩緩挪動，打量著渺小的你。 你半瞇著眼睛，嘴角勾起一絲不屑 【王府】 “報…大人…”太守欣喜地回頭，“得手了？” “不，不是……”屋外點燃的火把照亮了這個不眠的夜。 “燕云城太守，你勾結(jié)外寇，該當(dāng)何罪！” 此時已過子夜。 【梵龍谷】 你將白蛇膽裝入檀木藥盒中，回轉(zhuǎn)身，身后又是一批人馬。 “聞?wù)f貴國十皇子雅望非凡，文武雙全，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你站起身，不再理會倒在血泊中的白蛇。 對方是戎族首領(lǐng)，黑夜中看不清長相。 你緩緩向前走去，不發(fā)聲， 只有拖在巖石上的黃泉劍“嗞嗞”作響，劍鋒散著隱隱寒氣。 “看來十皇子不歡迎我們呢，那我們帶了位老朋友來，兩位請好好敘敘舊吧……” 你愣住了，面前毫無表情地向你走來的正是九皇子，你的哥哥！ “蠱術(shù)……”你暗自呢喃。 曾經(jīng)那個常與你比劍，與你一起嬉鬧，永遠帶著溫暖的微笑保護你的哥哥，如今是敵方的藥人， 渾然一具傀儡，更是你的敵人。 你一轉(zhuǎn)念，猛得想起當(dāng)年九皇子失蹤也是在這燕云城，而父王對燕云一帶的寇賊更是不加約束，此番也是自己強行要 求出兵，其中莫非另有蹊蹺？ 你疑惑，我更詫異你心中所想竟浮現(xiàn)在我眼前。 或許這讓我更有必要把一切都記下來吧。 【肆】下 “第一名劍鬼淵與第二名劍黃泉之間的 較量我們恐怕是無暇觀賞了，也不知十皇子明日可否有機會一睹燕云城內(nèi)血海之景啊？哈哈哈哈……”你一咬牙，如今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九皇子手中劍柄赤紅，卻寒光四射的正是鬼淵。 面對你滿臉的惆悵，它卻無情地砍來。 “哥，原諒我?！蹦爿p聲對自己說。 原諒我。 【兩柱香時間后】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你銀色的發(fā)蓋住了眼眸，臉上分不清雨水與淚水。 劍下，九皇子的傷口正汩汩地冒血。 他的雙眼在雨水地洗刷下變得清澈了。 “我做夢都沒想過…以前一直贏你的…”他干笑了幾聲，“今天竟輸給你這個弟弟了…” 你的唇張而又合，合而又張，顫抖著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輕聲呼喚著：“哥……” “竟被敵方利用了，我很沒用…是吧……咳咳…” “哥，你別說了……” 他不理會你，繼續(xù)道：“弟弟，你還記得曾經(jīng)我們背過的那首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