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記(三)
白露之晨,我們從溫泉賓館出發(fā)。經(jīng)人字瀑,看到了從前的人登山之途,五百級羅漢級。這是在兩大瀑布奔瀉而下的光滑的峭壁上琢鑿出來的石級,沒有扶手,僅可托足,果然驚險。但我們并不需要從這兒登山。另外有比較平緩的,相當(dāng)寬闊的石級從瀑布旁側(cè)的山林間,一路往上鋪砌。我們甚至還經(jīng)過了一段公路,只是它還沒有修成。一路總有石級。裝在險峻地方的鐵欄桿和很結(jié)實;紅漆了,更美觀。林業(yè)學(xué)校在名貴樹木上懸掛小牌子,寫著樹名和它們的拉丁學(xué)名,像公園里那樣的。
過了立馬亭,龍蟠坡,到半山寺,便見天都峰挺立在前,雄峻難以攀登。這時山路漸漸的陡峭,我們快到達(dá)那人間與勝境的最后邊界線了。
然而,這邊界線的道路全是石級鋪砌的了,相當(dāng)寬闊,直到天都峰趾。仰頭看吧!天都峰,果然像過去的旅行家所描寫的“卓絕云際”。他們來到這里時,莫不“心甚欲往”。可是“客怨,仆泣”,他們都被勸阻了。“不可上,乃止”,他們沒上去。方夜在他的《小游記》中寫道:“天都險莫能上。自普門師躡其頂,繼之者惟云水增一十八人集月夜登之,歸而幾墮崖者已四。又次為李匡臺,登而其仆亦墮險幾斃。自后遂無至者。近踵其險而至者,惟余侶耳?!? 那時上天都確實險。但現(xiàn)今我們面前,已有了上天的云梯。一條鳥道,像繩梯從上空落下來。它似乎是無窮盡的石級,等我們?nèi)ヅ实?。它陡則陡矣,累亦累人,卻并不可怕。石級是不為不寬闊的,兩旁還有石欄,中間掛鐵索,保護(hù)你。我們直上,直上,直上,不久后便已到了最險處的鯽魚背。
那是一條石梁,兩旁削壁千仞。石梁狹仄,中間斷卻。方夜到此,“稍栗”。我們卻無可戰(zhàn)栗,因為鯽魚背上也有石欄和鐵索在衛(wèi)護(hù)我們。這也化險為夷了。
如是,古人不可能去的,以為最險的地方,鯽魚背,閻王坡,小心壁等等,今天已不再是艱險的,不再是不可能去的地方了。我們一行人全到了天都峰頂。千里江山,俱收眼底;黃山奇景,盡踏足下。
我們這江山,這時代,正是這樣,屬于少數(shù)人的幸福已屬于多數(shù)人。雖然這里歷代有人開山筑道,卻只有這時代才開成了山,筑成了道。感謝那些黃山石工,峭壁見他們就退讓了,險處見他們就回避了。他們征服了黃山。斷崖之間架上橋梁,正可以觀泉賞瀑。險絕處的紅漆欄桿,本身便是可羨的風(fēng)景。
勝境已成為公園,絕處已經(jīng)逢生??春?,天都峰,蓮花峰,玉屏峰,蓮蕊峰,光明頂,獅子林,這許多許多佳麗處,都在公園中。看呵,這是何等的公園!